「烏犬排練間」第四十三期:台灣也有女巫
在某一次坐高鐵,在沒有睡著的狀態下,意識進入某一個男性祖先的身驅,「靈視」到某一段遷移過程。這一趟「參與」,看到的細節並沒有紀錄在任何文獻中,包含遷徙那一行人神情的轉變和思緒轉折,都栩栩如生。
聽到女巫這個詞,你想到什麼呢?
我猜猜,是不是浮現出一個騎著掃把,頭上戴個圓邊尖頭帽穿黑斗篷的形象?以前我也是這樣,腦袋裡的女巫形象都是那種西方萬聖節裝扮的模樣。直到最近讀了一本很有趣的書,叫做《祖靈的女兒》,關於一位排灣族女性的成巫之路紀錄。之後對「女巫」的形象開始有點改觀。會找這本書來讀的原因有二:一是為了做金山高中原民專班的畢業製作,研究卑南族時,想到曾經聽過卑南的巫術很有名,於是開始了純屬好奇的支線研究;另一是前一陣子,和一位原民朋友的聊天,引發了我對原民與巫感應的一些興趣。這位專注在原權與音樂的朋友,剛交出一份兇猛的(?)碩士論文後,就與律師男友回到花蓮,準備打造一個自己的社群。她很高,有一對很美的眼睛,說話有種我很喜歡的風格。是那種很穩實地表達自己後,又能開放傾聽的安定感。
她向我說過,對於未知局勢她原本抱著巨大恐懼,奇妙的是,竟隨著鑽研探究祖先的爭戰歷史,一股無畏與安定進入她的身心。那次的談話裡,有一段令我印象深刻的段落:她分享有一陣子,她潛心研究祖先遷徙的路徑。居然在某一次坐高鐵旅行的途中,在沒有睡著的狀態下,意識進入一個男性祖先的身驅,「靈視」到某一段遷移過程。這一趟「參與」,看到的細節並沒有在任何文獻中見過,包含遷徙那一行人神情的轉變和思緒轉折,都栩栩如生。過程中她聽到一個族語名詞,忍不住跟著唸了一次,男性祖先的喉嚨發出了女性的聲音,讓所有在「那個時空」的祖先受到驚嚇,一位明顯是領導者的人忽地單手朝向她的眉心指去,大聲喝道「妳不該在這裡!回去!」,這趟「靈視之旅」才戛然中斷。講這個故事的朋友,沒有渲染戲劇效果,也沒有要揣想我一個不在巫世界的漢人有沒有懷疑,就是這麼認真仔細地說,那種平實真是具有滲透力!
「作為一個太魯閣族人,有一點這樣的感應是很自然的。」她很篤定地說。
這個對話的餘波一直在我心裡,直到闔上《祖靈的女兒》這本書,我對這段分享的感受又有了一點前進。雖然這位太魯閣族朋友沒有正式提到「巫」這個字,雖然《祖靈的女兒》紀錄的主角是排灣族,這些種種差異都會帶來不可以互相挪用的部分,不過,對於一無所知的我,總是開始了一點認識。
巫的力量一方面是為了照顧族人,為生死引路。而作為部落保衛戰術的一環,實施的人是需要搭配部落對可能的敵人仔細觀察,審慎評估地形與彼此戰力、對方意圖和整體戰術模擬才去做的,每一個巫術都有它的效果,也有它的後果 (有的黑法術後果聽起來很嚴重 ),因此有需要遵守的倫理。無論是哪一種目的,實行巫術都非常考驗體力、膽識,需要正念信念與對細節的要求,否則就會淪為一種文化展演,不能真正對生者與靈起到幫助。法力強大的女巫,還會擔負到招魂儀式,必須用肉身去承載靈的各種願力,當然包含執念怨念,施巫者在意志上不可有一絲脆弱。我一邊看,一邊跟少君大喊:「好可怕我不要當女巫!陪我上廁所!」😫
巫術是真的嗎?在卑南作家巴代的作品《笛鸛:大巴六九大正年間》一書中,女巫的巫術閘口有迷惑敵方走錯路的效果。(八代有許多「巫」相關的研究與小說,是我接下來要啃的。非常期待!)我聯想到抖音作為戰術的一環,也有讓人腦子迷路的功能 。雖然扯得有點遠,不過想想人類的心智運作本來就複雜,影響心智的作法超越目前的科學理解也就不那麼奇怪了。一方面,想著巫是如此自然地看待「看不見」的世界,並且審慎對待,這樣的態度伴隨著具體能力的鍛鍊,沈浸在這樣世界觀的人們,會有截然不同的生命觀與倫理觀,進而產生一種無需辯論的「篤定」。那或是我們沒有生命「根據」的當代主流文化所匱乏的吧!
延伸閱讀:「烏犬排練間」第十四期:報戰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