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烏犬排練間」第七十二期:《神去不了的世界》演出後記
最後一場演出後,我紅著眼眶去上廁所,從廁所裡聽見演員休息室裡3個演員的對話。我聽見肇陽說:「怎麼結束之後好想哭?」然後又聽見阿廖說:「在台上哭到後來都快沒眼淚了。可是我發現,原來肌肉擠一擠,還是會有眼淚跑出來⋯⋯」
好幾年以前耍帥,曾經學昆汀·塔倫提諾般宣告:「我們只做十部戲,來倒數吧!」
不知不覺來到了第六部,幾個月前演員阿廖提醒了我們這件事。子玲說:「不不,那時候還年輕,說的是傻話!」
演出週時,子玲又改口,忍不住說:「就10部就好了⋯⋯!」
其實數量不是重點,每一次我們都會問自己:「為什麼要做戲呢?」
一部作品從起心動念、找資源、創作⋯⋯到最後的排練、技術整合、進館,每一個環節都像一場仗。這部《神去不了的世界》挑戰很大,幾乎所有部門都不斷告訴我們:「難、真的很難!」
雖然是在牯嶺街小劇場,但對我們來說製作規模與成本並不亞於到水源或實驗劇場。我們只在思考著:如何在一棟從日治時代的歷史建築裡,講一段從日治時代到今日的故事。
最困難的部分在於:故事的歷史與文化背景龐大、並且離現代有很大的距離,但我們給自己定下的目標是「不能在戲中解釋歷史與文化」,要用情感去穿透。
要相信觀眾能自己去解讀、如果有對歷史與文化不熟悉的部分事後再找資料就好,但不能在對話或獨白裡去說明。
好比在猴子、木瓜跟小鳥兒的故事線裡,我們有設定他們的原鄉地點,以及他們綽號的考究(原民的綽號就跟戰鬥機飛行員的綽號一樣,都不是隨便取的)。甚至不同顏色果實的示愛文化、服裝的元素、當時的生存環境、以及巫術的傳承⋯⋯等。
而在現代謝以愛的故事線裡,除了主要是心理學的家族排列以外,也放入了一些許昭榮、李光輝的故事。我們希望讓觀眾感受到的不是單一的歷史創傷,而是在那一個時代裡,有太多共通的集體創傷。畢竟,當時台灣才600萬的人口,卻有20萬人參與太平洋戰爭。
北野武:「災難並不是死了兩萬人這樣一件事,而是死了一個人這件事,發生了兩萬次。」
為了在劇場傳達這樣的情感,我幾乎把整個劇組都拖進 PTSD(創傷後壓力症候群)的世界。最後一場演出後,我紅著眼眶去上廁所,從廁所裡聽見演員休息室裡3個演員的對話。我聽見肇陽說:「怎麼結束之後好想哭?」然後又聽見阿廖說:「在台上哭到後來都快沒眼淚了。可是我發現,原來肌肉擠一擠,還是會有眼淚跑出來⋯⋯」
我在心底已經飆淚了,因為進館後,我感受到演員們的身心狀態。每一場,他們都要再度從現代回到當年的戰場上!
對於劇組裡的每一個人,我深深地感謝與由衷的欽佩。
我們為什麼要做這部戲呢?
一切都是從故事最初的提問開始:
「我們,要講的是一個愛的故事吧?」
「應該吧?誰不想相信愛?」
「但如果⋯⋯如果有什麼隔在你和愛之間呢?」